为了实现2050年碳中和的目标，过去十年，智利关闭燃煤电厂，发展太阳能和风能等清洁能源，这些行动使其成为南美洲可再生能源领域的领导者之一。然而，进展也伴随着挑战。

智利的太阳能发电主要集中在北部地区。在太阳能发电高峰期，智利输电网无法全部消纳这些电力，这就导致了能源损耗，即弃电现象。智利能源部《2023-2027输电扩展计划》指出，鉴于输电基础设施目前的局限性，在规划新的输电系统时，需要优先考虑容量可用的地区。

国家电力协调署(National Electricity Coordinator，简称CEN) 的最新数据显示，北部的安托法加斯塔(Antofagasta)对智利国家电力系统的需求最高，主要是因为这里是世界上铜矿产量最高的地区。但中部的圣地亚哥都会区(Metropolitan Santiago)和瓦尔帕莱索(Valparaíso)的电力需求也在快速增长。这些地区的城市中心消耗了很大一部分电力。因此，智利中部地区目前已有大量可再生能源计划。

2023年，这两个地区价值近20亿美元的太阳能项目进入了环保审批程序。

“智利中部地区开始上马许多太阳能发电厂，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个是弃电。”太阳能开发公司LAS Energy的合伙人、可再生能源和电力市场专家豪尔赫·莱亚尔(Jorge Leal)表示：“这主要是由于北部向中部输电的限制。”

在圣地亚哥以北60公里的蒂尔蒂尔(Tiltil)市，已有数座太阳能发电厂投入运营。其中包括装机容量均为9兆瓦的奥韦赫里亚(Ovejería)和埃尔利特尔(El Litre)太阳能园区，以及装机容量为99兆瓦的埃尔曼萨诺(El Manzano)太阳能发电厂。

蒂尔蒂尔还有几个大型项目正在建设中，包括200兆瓦的唐帕特里西奥光伏园区(Don Patricio Photovoltaic Park)。该项目将由中国国家电力投资集团公司旗下的智利太平洋水电(Pacific Hydro Chile)公司运营。自2022年以来，太平洋水电公司一直活跃在智利，并开发了多个可再生能源项目，例如位于科金博(Coquimbo)中部地区的82兆瓦蓬塔塞拉(Punta Sierra)风电场。

自2024年起，智利环境影响评估监管机构开始对唐帕特里西奥项目进行审查。审查暴露了该项目的潜在问题，而可能受到影响的社区也开始将目光投向这里。

唐帕特里西奥的太阳能和储能

唐帕特里西奥项目投资为3.68 亿美元，安装了约 26.9 万个太阳能组件，还采用了电池储能系统(battery energy storage system, 简称BESS)。据太平洋水电公司称，该系统对于确保更“灵活和可持续”的能源结构至关重要，BESS 中使用的高容量电池可以“优化可再生能源……在最需要的时候提供能源”。

该项目包含42座中高压变电站、一座低压变电站和一条1.17公里长的输电线路。产生的电能将输送到智利国家电力系统(SEN)，这意味着本地和异地都可以消纳这些电能。

根据2023年底提交给环境评估局(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Service，简称SEA)的环境影响研究报告，唐帕特里西奥的建设区域将覆盖蒂尔蒂尔农业区圣马蒂尔德(Santa Matilde)的226公顷土地。除了安装面板外，还将修建通道、内部道路和工地设施。

光伏进村

蒂尔蒂尔是一个农村社区，2024年人口约为1.97万。该地区由小型城镇中心和分散的农业和工业区组成，农作物种植、采矿和工业并举。

据当地政府称，该社区环境压力巨大，运营的各种公司造成49个污染源，包括垃圾填埋场、猪肉生产和橄榄加工，以及采矿、水泥和工业废物处理厂。

蒂尔蒂尔也面临着严重的水资源问题。智利天主教大学城市与区域研究所的研究表明，蒂尔蒂尔是智利颁布水资源短缺法令最多的城市之一。这些法令由水务总局(General Directorate of Water)颁布，旨在下放紧急取水和供水权力，为农村人口提供六个月的用水援助。在蒂尔蒂尔的一些地区，居民长期依赖卡车运水。

对话地球采访了蒂尔蒂尔居民、同时也是水资源、土地和环境保护运动(Modatima)前发言人尼古拉斯·若弗雷(Nicolás Jofré)。他声称，“在智利，这个地区环境破坏最严重，可工业项目仍在不断涌入。”

智利天主教大学今年发布的一项研究发现，圣马蒂尔德和邻近的波尔帕伊科(Polpaico)地区存在金属污染。这些金属包括砷、铜、铬、锰、铅、镍和锌，其中一些具有致癌风险。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蒂尔蒂尔居民告诉对话地球，大多数居民都不赞成在该地区建立任何工业项目。

蒂尔蒂尔的一位农民正在收割庄稼。在这个小社区里，农业生产必须与采矿和其他工业项目并存，这导致了自然资源的枯竭和污染问题。图片来源：Oscar Ordenes /Ministerio de Economía, Fomento y Turismo de Chile,CC BY NC ND

潜在影响

对于若弗雷来说，太阳能项目虽然是清洁电力，但却无法解决当地的问题：“我们认为这是对穷人的伤害，是对那些没有力量发声和捍卫自己的人的伤害。”

环境影响研究的关键点之一是唐帕特里西奥项目对原生森林的潜在影响。太平洋水电公司承认砍伐了 1.1 公顷的“原生森林”和 0.6 公顷的“原生保护林”。国家林业公司(Naitonal Forestry Corporation，简称Conaf)对这个说法存疑，该公司负责审查提交给环境评估局的所有项目的基准、影响评估以及缓解或补偿措施。Conaf 的林业检查和环境评估经理伯纳德·马丁内斯( Bernardo Martínez)认为，这些初步测量结果“可能被低估了”。

马丁内斯告诉对话地球，这种情况可能是由于林分识别(stand identification，即用于描述森林和环境资源特征的方法)存在问题，也可能是因为公司未能正确识别所有涉及区域和带来的栖息地改变。

马丁内斯补充说，影响不仅限于项目周边地区。他强调了对潜在光伏热岛效应的担忧，以及大型太阳能电池板安装产生的温度、风和湿度变化，这些变化“威胁着脆弱的本地物种”。他还提到了“边缘效应”，指的是森林和太阳能园区之间过渡带的光照、湿度和温度变化。

能源转型、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土地正义之间的平衡仍然是智利环境议程的核心挑战之一。

                                                                                                                ——Terram 基金会执行董事 Flavia Liberona

影响研究确定受影响的植物包括瓜亚坎(智利广药木，Porlieria chilensis)和阿尔加罗博(智利牧豆，Prosopis chilensis)。这些小乔木耐干旱，但需要相对稳定的栖息地和充足的水源才能生存。马丁内斯表示，在水资源匮乏的地区，“它们的消失可能会对当地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产生影响。”

对话地球采访了致力于可持续发展的智利民间社会组织 Terram 基金会的执行董事弗拉维亚·利贝罗纳(Flavia Liberona)。她表示，蒂尔蒂尔的现状反映了该国更广泛的矛盾：“能源转型、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土地正义之间的平衡仍然是智利环境议程的核心挑战之一。”

同样，非政府组织“智利可持续发展”(Chile Sustentable)的贡萨洛·梅莱杰(Gonzalo Melej)告诉对话地球，能源转型必须考虑地域规划，以避免社会冲突和损害清洁能源的声誉：“我们看到安装在农业用地上的太阳能发电厂如何与粮食生产和其他土地用途竞争，这正在引发矛盾，并导致这些清洁发电技术的社会正当性丧失。”

阿塔卡马沙漠的光伏园区。智利北部的这片地区太阳辐射强度高，也是世界上铜产量最高的地区，这里产生的太阳能很大一部分被铜矿工业消费了。图片来源：Francisco Javier Ramos Rosellon / Alamy

未来何如

目前，唐帕特里西奥太阳能园区仍在进行环境评估。太平洋水电公司表示，由于评估过程仍在进行中，无法提供更多细节。“关于唐帕特里西奥 项目，我们能透露的信息不多，因为它仍处于开发阶段，并且正在接受环境评估。”太平洋水电公司企业事务和可持续发展经理玛丽亚·苏珊娜·穆尼奥斯(María Susana Muñoz)告诉对话地球。

然而，在项目评估流程文件中，太平洋水电公司回应了 Conaf 和其他机构提出的一些意见。

该公司建议使用水氯镁石(一种可用于加固未铺砌道路的化合物)，作为缓解措施，以应对与项目及其建设相关的车辆交通增加造成的颗粒物扩散。该公司还建议安装隔音屏障以减少噪音影响，并通过种植本地物种来实施生物多样性补偿措施。

若弗雷对此心存疑虑。尽管周围环绕着太阳能园区，但 Tiltil 的居民仍然支付着高昂的电费。根据2025年1月的一份报告，该市的电价自2024年6月以来上涨了94%。这一大幅上涨标志着大约五年前启动的全国电价冻结政策的结束。“我们的电费在智利算最贵之一。”若弗雷指出。

唐帕特里西奥的案例反映了智利的困境。如何在不牺牲生物多样性、脆弱的生态系统和社会公正的情况下迈向碳中和?答案目前仍在争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