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ST超日(上海超日太阳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002506)的创始人,倪开禄此时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上市公司面临破产重整,资不抵债,但是“狡兔三窟”,倪开禄个人却依然拥有着亿万富翁的头衔,疯狂融资数十亿更是不知所踪。
更悲惨的是,深陷*ST超日资金泥潭的银行、股民、债民、公司职工和供货商们,就连地方政府、证监会以及上市保荐机构也被牵扯其中。
而作为“倪开禄跑路”传闻和我国首例债券违规事件发生的主角,*ST超日随着破产重整的到来,此前上市前后业绩大幅变脸,倪开禄将公司资产一再重复质押以及疯狂融资数十亿元却不知所踪等诸多疑点浮出水面,更大的疑问是,农民出身的倪开禄何以对资产腾挪如此驾轻就熟?
“一分钱都没了”
倪开禄没想到曾经以公司股份拉拢来的老“合伙人”竟然也冲他发飙了,6月27日,公司发布公告称,法院已经受理了供货商,同时也是股东之一的上海毅华金属材料有限公司(下称毅华公司)对*ST超日的破产重整申请。这意味着*ST超日将迎来生死未卜的命运,而倪也可能因此被迫离开。
7月3日,一位公司证券处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倪总(倪开禄)目前还在公司,但他已经将公司管理经营权交给了法院指定的破产管理人——北京市金杜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毕马威华振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上海分所。
早在去年涉案银行和供货商就通过诉讼形式将*ST超日送上法庭,而更闹心的则是,股民、债民和参与公司民间集资的职工们。
宣告破产重整的那天下午,一位参加股东会议的股东兼债民对本报记者说,总共参会股东不到50人,但现场保安却有100人,在会议主席台与股东席之间站着密密麻麻一排戴着“奉贤保安”头盔的保安,铜墙铁壁一般。
该股东补充道,会议草草结束,很多关键性问题都没有谈。
而一位上海的超日债债权人王强(化名)也忧心忡忡,“早在今年4月25日,我去超日工厂转了一圈,发现偌大的工厂空荡荡的,那时就完全停产了。”
更让王强愤懑的是,彼时在公司还能看到的奔驰等十几辆豪车,以及办公楼大堂摆放着的重达600多公斤的翡翠,都已经被“抵押出去了”,当时提出让公司以上述物品还本付息的他,遭到工作人员如是回答,“不光是那些,除了人没办法抵押,就连公司里的每把椅子都抵押了。”
王强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青海子公司被法院拍卖了,而九江、洛阳分公司也被处理掉了,如今的超日公司一分钱都没有了。”
董事长倪开禄直到7月3日仍对“11超日债”(超日太阳发行的债券)债权人表示“请一百个放心”,而债权人说,“我从2012年底开始听倪开禄说这句话已经无数次了,不再信他了。”
公司破产重整公告显示,截至2014年3月31日,公司账面资产总计约为35.17亿元,负债合计约为43.01亿元,所有者权益合计约为-7.84亿元。
曾最早代理超日债案件的甘国龙律师对本报记者说,负债的数字应该没问题,但是上市后融资数十亿元都流向何处,这是一大疑点。
一个资产四次质押
家在上海的王强对倪开禄并不陌生,他用四个字来描述倪的性格特征即“大胆敢干”,哪怕是明显违法的事情。
一位接近超日的知情人士对本报记者说,上市前作价1.5亿元的生产线设备都是租赁来的,上市时以1.5亿元买入,而上市后便又将设备物归原主、把资金收回,而超日依然按租赁定期打款给设备主人。
这在超日公告中可窥一斑,上述设备是指50MW单晶硅太阳能电池片生产线和100MW太阳能组件生产线的设备。
2014年4月29日关于募集资金使用情况公告中提及,公司募集资金截至2011年12月31日,累计使用19.6亿元,而2012年审核后累计使用改为18亿元,少使用了1.6亿元,主要是因为公司原已使用募集资金一次性归还上述两个生产线的设备融资租赁款,合计为1.5亿元,但公司之后又将相关设备售后回租并取回了相同金额的融资款。
上述人士说,倪开禄不仅“空手套白狼”,而且还将包括原本就租赁的设备等以股权质押、银行担保物和债券担保物的方式反复质押,多达四次。
公司上市后,倪开禄父女便进行了20多次股权质押,2012年11月14日发布的关于股东股权质押公告显示,倪开禄质押公司股份达37.35%,倪娜质押6.51%,占该父女二人持股的99.9%,融资达9.7亿元,全部用于个人业务拓展。
一位投行人士对本报记者说,被质押的股权本身就包括公司资产和债务,所以租赁来的生产线设备应在其列。倪开禄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再将公司里的设备、厂房等资产再次质押给银行进行贷款,继2012年子公司对上市公司担保额度达18亿元之后,2013年一则公告显示,子公司超日洛阳、超日九江、卫雪太阳能、超日工程对ST超日提供不超过15亿元的担保额度。
不仅如此,在2012年3月发行10亿元的超日债,担保物依然是公司以及子公司的部分应收账款、部分不动产及机器设备等资产。
而且倪开禄还以海外应收账款的“白条”卖断给银行来融资,超日贸易公司曾与建设银行上海奉贤支行签约,应收账款约2087万欧元以1.79亿元的价格卖断给该银行,超日贸易共支付了融资利息181万元,融资手续费48万元,截至2010年6月30日,建设银行上海奉贤支行已收回的前述卖断应收账款为585万欧元。
通过一物反复质押的方式,倪开禄短短数年,融资高达约70多亿元,其中包括:上市募资24亿元。银行贷款27亿元,违约的11超日债10亿元,股权质押9.7亿元,民间集资2亿元。
然而,如此之多的融资金额除了投资海外电站和扩张产能外,倪开禄近年来个人对外投资很多、范围很广,而且拥有房地产、豪车、古董等数亿元。其女倪娜名下资产并不比倪开禄逊色多少。
王强告诉本报记者,农民出身的倪开禄如此善于资产腾挪术恐怕其背后有金融高手在指点。
政府与银行的推手
农民出身的倪开禄此前恐怕难以想象,自己会在2003年一脚踏进光伏领域里,虽然颇具经商头脑的他已经在童车领域里浸淫6年多了,而且自己创办了上海宝麒自行车有限公司。
2002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驱车在高速路上的倪开禄发现有个交通灯是光伏组件供电的,这激发了他的“豪赌”意识。
而可能连倪开禄自己也没想到,进入光伏行业的他,玩儿起了“资产证券化”的腾挪术,连续多次迅即驾轻就熟。
误打误撞式的倪开禄与其他5个自然人一起以500万元注册资本成立了公司,然而超日成立后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增资扩股或股权转让动作,直到2007年将公司变更为股份有限公司,筹备上市。
终于经过三年的努力,超日太阳能于2010年登陆中小板,募资23.76亿元,发行价为36元/股,刚上市时公司市值高达94.9亿元。
一位知情人士对本报记者说,这背后与倪开禄的有着深厚银行背景的前任财务总监陶然以及上市保荐机构中信建投公司的指点脱不开关系。
如今陶然任公司副总经理兼董事、超日九江董事,他2008年1月任超日洛阳财务总监,同年9月任超日太阳能财务总监,在2008年之前,洛阳银行南昌路支行行长、洛阳市商业银行总行信贷经营管理部副总经理陶然,曾担任洛阳市商业银行六一二支行副行长。
王强告诉本报记者,超日此前有很多贷款来自洛阳的银行,可见这是没有银行背景的财务总监无法比拟的优势。
倪开禄曾回忆2009年时由于资金捉襟见肘,地方政府还曾伸出过援手。
上述知情人士说,“当时上海市、奉贤区政府都对光伏企业青睐有加,政府政策鼓励银行将资金贷款给光伏企业,既然有政策,又能从中挣到钱,银行风控失灵了,这也是为什么出现倪一再用租赁的设备做抵押而不被银行发现的一个因素”。
而另一位接近倪开禄的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2012年底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倪开禄跑路”传闻,实际上并非假的,只是他迫于保荐机构等几方以频繁紧凑的视频会议的压力,并承诺给他找投资方,才回来的。
但是随着“11超日债”成为我国首例违约债券,被寄予兜底希望的地方政府出人意料地选择放手。
如今*ST超日已连续亏损三年、股票暂停上市和债券终止上市,资不抵债陷入破产重整厄运。
中投顾问新能源行业研究员沈宏文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破产重组对于如今的*ST超日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在企业资不抵债的情况下,上市公司各方面表现极差,股东、投资者合法权益都无法得到有效保障,破产重组还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未来若有接盘方接手*ST超日,则各利益相关者的合法权益或能讨回。
王强说,“我们债民很无奈,只能干等着,看政府有什么措施。听说地方政府正在与一家企业在谈,但最终怎么样,谁都说不好。”